每次王无择一闭上眼,就仿佛能看到那一具具马革裹尸而还的英烈遗体,血淋淋的,被风沙一裹,红得发黑!
他怕啊!
别看他指责裴旻害死自己同袍时,好像挺义正辞严的,但全哨所的人都知道,正是因为裴旻身怀绝技,才能在高强度的巡守中护住麾下的骑兵。
裴旻来西域已经小半年的工夫了,他队伍里才仅仅死了冯三郎一个人,而和他同时期补充过来的兵员,很多小队都已经整体换过一次了,原本的编制非死即残!
如果不是因为裴旻率领的小队巡逻强度太高,恐怕成为他的部下,会是全哨所的人最向往的事!
可要换成王无择这种本事平平的队正,拉一队人马出去,最后能不能回来一半都是个问题!
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,冒死逞能是容易,可天知道他自己会不会就在那阵亡的一半人里?
“哼,我是西域最高统帅的儿子,犯不上跟你们这些泥腿子搏命抢功劳,混两年资历回去照样平步青云,你们连我的屁都吃不上!”
愤懑之后,他也只能怨怒地瞪一眼众人离开的方向,自己哄自己玩了,“到了那时,定要让你们这些家伙知道我的厉害!”
与此同时,出了营的裴旻小队中,一名骑兵不无忧虑地劝说道:“裴队副,那王无择虽然一无是处,但他到底是王大总管的儿子,像今天这般正面冲突,恐怕以后会被找后账啊,对你委实不利!”
裴旻霍然扭头,眸光如箭,冷声问道:“你怕了?”
那骑兵顿时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,头盔下,一张方脸涨得通红,大声辩解道:“直娘贼才怕他!既然敢出辕门,我们这些人就连死都不怕,还怕他一个纨绔?标下是担心他为难队副你!”
“不怕就专心踏白,我不需要你们担心,各自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了!”裴旻冷硬地说道。
这些人自愿随他出来巡守,自然都是不畏生死的热血男儿,但眼下大敌当前,他实在没心情玩什么怀柔的把戏。
身先士卒,就是他对自己心迹最好的剖白!
你们也许会死,但我也会跟你们同生共死!
至于裴光庭,这货天生一张臭嘴,自然更不会圆场。
不过他从另一个角度,却是随口一句话就安了大家的心:“呸!王大总管,很了不起么?上次安西四镇被打下来的时候,我家老头子就是大都护了,那时他王孝杰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玩尿泥呢!王无择又如何?无非是小孩子打架的事,有种的,就让他爹找我爹讲理去啊!”
众人齐齐无语,能把自己死掉的老爹编排得如此清新脱俗的,也就只有你这个西域第一嘴炮了。
“王大总管固然没法找裴公去理论,但常言道,县官不如现管,王大总管到底是我们的顶头上司,恶了他,能有我们的好果子吃?”还是有骑兵心里七上八下,他们这些沙场悍卒,不怕死在敌人手里,就怕被身后的阴招暗算。
“你也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啊。”
裴耀卿却是嗤之以鼻道,“那我告诉你啊,现在咱们所在的碎叶城的镇守使韩思忠韩帅,就是我爹旧部,你说说,谁才是现管?只要我们占着道理,该慌的就是他王无择,你们怕什么?”
“原来如此!”
“那我们就放心了!”
“队正威武!”
一群骑兵立刻安心,哈哈大笑起来。
可还不等他们高兴劲过去,一马当先的裴旻已经猛地回头,寒声道:“统统噤声!前面有吐蕃人的斥候!”